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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-/>  远远地看过去,那些人是成堆的,密集的,在一个丁字路口的拐角处,占据了很大的位置,甚至占住了街道的一半。那色彩灰暗的一群,猛一看,是不动的,其实,却是在慢慢的蠕动。人堆的中心,是人最密的地方,那里仿佛是个中心,是个指挥的司令部。人堆的动皆是从那里开始发起,自然带起了周边的动,最后,到了那些边边角角,如同是水母的触角,是身不由己的动了。这群人周围,是笼着些氛围的,氛围里的东西,生硬粗糙,还夹着些无奈下的从容。这里面,也掺了些渴望和焦躁,还有警觉,警觉是灵敏的,把感觉器官都打开,接受着蛛丝马迹的信息。所以,总的看起来,这堆人是很有些气势的,这种气势制造了一种紧张的气氛,把整条街弄得心神不定。这种没来由的气势,到底是心虚,倘或过来一辆汽车,喇叭没好气嘀的一响,人群就马上收拢一下,准确的说,也没动多少,只是大家听出了喇叭发出的愤怒,精神散了。  街角开着一家小饭店,招牌是新做的,斗大的字写着:海天大酒店。招牌的新和店铺的旧,形成鲜明的对照,有些不伦不类;招牌口气的大与店面的小,也是形成对照,夸张得很,令人哭笑不得。这座城市里,就有许多这种情况,好像店主是这样一种心态,客观的条件暂且不管,眼光放远,主观上要成就一番大的事业。但是终究是要碰壁,生意仍旧是清淡,真是心比天高,命比纸薄,求生不得,欲死不能。只得拖着。还好,这个小饭店,终于有了转机,就是劳务市场,从原来的西路口迁到这里。大量的民工,每天一大早,就涌了来,给小饭店,带来了旺盛的人气。不过,人气却只在门外,民工早上是吃过来的,或者是自带干粮和水,没有进小饭店吃饭的。老板原打算要重新恢复早餐供应的,可蒸了包子,没人买,倒有两个人进门找开水。所以,后来,老板索兴早上不开门。到了中午,境况好转,附近有所中学,有部分学生赶了来买包子;对过五金店,卫生洁具店的人,有时过来端几样菜;凑巧,隔条街的洗头城,几位小姐,也要过来吃饭,她们跟这个小饭店的老板已混得烂熟,饭菜质量倒在其次,付账时总要让一点,有时还许赊账。中午,民工们已剩得差不多了,该走的都走了。没有被主家选中的人,简直是委靡不堪。他们像斗败的公鸡,耷拉着头,零落地坐在街沿上,或者是人行道上,好像是被人抛弃了似的,满怀的心事与哀怨。中午了好长时间,他们终于还是饿得发慌,不得已似的走进小饭店,几个人一伙,买上一塑料筐的包子,几碗鸡蛋汤。一旦吃起来,就放开了手脚,有些瞻前不顾后,及时行乐的思想占了上风。难免就要添个小菜,来瓶白酒。最后,大家凑了钱付账。饭店的老板,这时,似乎是一天中心情最好的时候,他坐在柜台里面,找钱拿物的,找不开的钱,打发店里的人去外面换,打工妹正端盘子,忙得扒不开麻,这种额外的工作,正好可以缓解,所以兴冲冲去了。老板在此时,觉得这些个满嘴酒气,脸孔被酒烧得通红的民工,不叫人厌,甚至有些可爱了,便跟他们插科打诨的闹一通。  民工都是四乡八里来的农民,每逢农闲,田里的活儿没得做,庄稼兀自长着不叫人管时,他们就要到城里来,随便找个短工做做,赚些力气钱。这些人,按村子或亲戚关系分了伙儿,伙里选了头儿。头儿一般是头脑灵光,腿脚利索,处事果断的精干人,活儿找到找不到,主家抓到抓不到手,就看头儿的了。他们一大早赶到劳务市场,是满怀信心的,这从他们颇具精气神儿的脸上就可看出。况且,这种精气神儿还关系到主家对他们的看法,这就是非常重要的事了。他们就簇拥在一起,精神振奋的样子,浑身上下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。这些人,身上乡气很重,昂扬的精神,更衬出了鲜活的乡气。在城市的街道上,他们难免显得有些猥琐,展不开身子似的;脸上的笑,也是浮飘着,有些呆滞,讨好的样子。但他们还是坚定地在站在路边,或是坐在人行道边上,笃定下来的意思。他们的脸相,打眼一看,真是差不多,面皮紧绷着,似乎是看不出年纪的大小,面色上呢,又像是永远笼着着暗影儿,从眉毛往下,都是模糊的,只有鼻尖,突出着,有个亮点儿,点缀出一些的生动。  有两个市场管理人员,穿着制服,坐在人群的边上。他们坐的是饭店里的方杌,老板有时,会出来陪着他们吸烟。说起来,老板也认得其中的一个,那个三十几岁的,白白胖胖的人,原先是交通局的司机。还开小车时,带着几个客人,到这个饭店里来开过席,先后几次,就认识了。这个白胖子,看上去,是个多么温文尔雅的人呵,可管理起民工来,却是狠得不行。有些不小心越了界的民工,被他猛烈地推搡过去,要打好几个趔趄。他的脸,表情很凶,甚至有些毒。他的表情是由温和直接变成了凶,反差是如此之大,叫人不敢相信,这种反差,会令人对和善的面容,产生可怕的联想。饭店老板看一会儿,微微笑一笑,丢下烟头,回饭店去了。不久,民工中就传着,那个白胖子,曾当过兵的,会擒拿术,大家就恍然大悟:怪不得,那么厉害。大家以后,见了白胖子,心里就打怵。  相对来说,那个黑瘦的,二十来岁的小伙子,和气一些。白胖子在维持秩序时,他只是相随着动一动,展开胳膊,做个轰赶的姿势。他穿的制服,大了些,不太合身,他又瘦,当展开胳膊时,上衣相应也展开,迎了风飘飘的,就有些滑稽。民工都不怕他,白胖子不在时,有人敢和他开玩笑的,问他娶没娶亲,睡过女人没有。他也不恼,随便打着哈哈。可巧,有天,他遇见了自己老家村里的三个人,一个是村东头陈秃子家的老二,一个是村长的外甥,再一个,就是他自己的一个本家兄弟,论起来,没出五服。这个兄弟比他还小,虽生长在农村,却也是城里的打扮,头发是时髦的分头。他自从考上学,离开村子有几年了,平时也不大回家。在此地相遇,非常偶然。其他两个,赶上来,亲热地和他说话,他的那个兄弟,左顾右盼的,慢慢踅过来。他看出来,兄弟有点不好意思,局促得很。他掏出烟,每人扔一支,又给点上火。问了些村里的事情,低下的眼角扫了下兄弟,他竟也动作娴熟地吸烟,看他们说话,微微地笑。  这两天,劳务市场中来了女人,不多,有七八个。七八个全是三四十岁,粗壮的身子。看样子,力气不会逊色于周围的精壮汉子。虽然只是些粗鄙的乡下女人,还是给这个奇特的人群,增加了一些柔和的色彩。有了她们,给这种黯然无望的生计里,调合了一种欢快的气氛;想想这些女人吧,在家里,下地,喂猪,烧火做饭,样样拾得起,放得下。家里的气氛,也是靠她们活跃,没有女人的家庭是没有生气的。现在,她们站在男人堆里,一样的东张西望,焦灼地等着雇主来临。  这样一个早晨,好像专为他们起了一层薄雾,把他们和城市隔开,蒙胧中,他们与城市之间,像有了过渡,淡化了那种突兀的对比。远处,电信大楼,也是掩在薄雾里,看起来,似乎跟过去不同,过去,是俯瞰的神气,现在,却是关注的目光,关注的目光投在这些民工身上,也有些怜悯的意味似的。民工们,此时此刻,可没有闲心关心别的事情。他们注视着过往的行人,巴望着雇主快点儿来到。有时候,就搞错了,有人是过路的,稍稍驻足,看他们一眼,就有人误以为是雇主,急着问:有活儿吗?那人就翻个白眼,忙不迭地走了。真正的雇主,大都骑着个摩托车,从远处风驰电掣地冲过来,临到了,减了速,一个转弯,轻巧地滑到民工的中间,刹住车。同时,民工们如捕捉猎物一样扑过来。前面说的,那些伙儿里的头儿,冲在最前面。好家伙,一下子几人同时来到雇主身边,几只手,有的抓住摩托车的车把,有的扒住车后座,有的干脆就攥住了雇主的手。其它人,静静地围在边上,并不搭话。话是头儿来说的,脸几乎要贴在雇主的脸上了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雇主,看得雇主害臊似地不敢直视。声音是极小的,商量的,神秘的口气。雇主对谁的话稍感兴趣,条件有了松动。那个人的同伙,呼啦啦涌上来,把其他人就扛到了一边儿。这样,生意就基本谈成了。谈成了的人,脸上有按捺不住的喜悦,相约着一起走。他们现在是真正的放松了,这从他们的脚步上,就可以看出来,刚才还是涩滞的脚步,现在是多么地轻快。骑上自行车,嘁嘁喳喳商量着,照着雇主说的地址,一溜烟地跑了,眨眼间,没了影儿。  其他的人,只得又沉下心,等下一个雇主,这种等待,是多么地令人心焦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太阳已升得老高,薄雾已散去,他们就无比清晰地呈现在这个城市的空间里,市声的喧嚣剥夺着他们的自尊,也燃烧着他们的希望。但是,希望是跟时间成反比的,时间越长,希望就越小。时间成了折磨他们的利器,一点点地损耗着他们身上的精神气儿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走了几拨人,还剩下近一半的人在那儿干耗。剩下的一伙儿的头儿,哭丧着脸,身上的机灵儿劲儿,没了,也坐到街沿上。看起来,也不像个头儿,和个木讷的民工没两样。其实,他的长相和穿着跟别人一样,也是一张灰暗的脸,穿得也是已分辩不出什么颜色的夹克或中山装。只是那股机灵劲儿,才显出了与众不同。  转眼,就到了中午,连那几个女人都找到了活儿,欢天喜地的走了。可就有二三十个大男人,还在街角那儿闲着。市场管理人员早走了,方杌也早被饭店的打工妹搬了回去。饭店老板,嘴里叼着烟卷儿,清闲地坐在柜台后面,盯着那些民工看,神色也是茫然。饭店门口有两个音箱,嘶哑地唱着邓丽君的“甜蜜蜜”,歌儿里唱道:甜蜜蜜,你笑得甜蜜蜜,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。可是这儿,却没有人笑,有谁能笑得出来呢。虽已是秋天,午间的太阳还是炽烈得紧,民工们就散到了树荫里,有的人就干脆躺下了,两臂交叠在脑后,仰面向天,闭上了眼。看上去,他们是如此的疲惫,倒像是干了一天的重活儿,没顾上歇一歇似的。路上的行人,匆匆地从他们身旁过去,没人愿多看他们一眼,就是看一眼,眼光也是鄙夷的。是呵,他们在这儿,是多么的刹风景,这城市和他们是多么的格格不入。  这条街,本来就不是居民区,比起繁华的闹市,简直是一个天上,一个地下。此时,人们都回了家,整条街上,愈加显得空廓。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,城市的上空难得地,有了天高云淡的韵致。公交车,营营地开过来,到了街角这儿,嘀一声,揿一下喇叭,像是恶作剧。声音有些刺破午间慵懒的气氛,把那些有点沉下来的市声,陡地惊动了,一激灵,复又下去。那喇叭声却兀自聒燥着,飞上天去了,无影无踪了。  饭店的老板,心情十分不好,他把录音机关了,喝叱过来一个打工妹,问她怎么会失手打碎一只汤碗,并说汤碗的钱从她工钱里扣。打工妹也没回嘴,但是满心的委屈,心想:你生意不好,怎能把气往别人身上撒,扣吧,扣了我的钱,给你老婆买药吃。她气鼓鼓地走回去,一抬头,从门外看出去,看到了什么,有些兴奋,脸上露了笑,忙回头对老板说:快,老板,来客人了。你猜客人是谁?正是隔条街的洗头城里的小姐,一共来了五个,搭肩勾背,嘻嘻笑着,边走边说着什么。她们穿着袒胸露腹的服装,浓妆艳抹的,像是才从舞台上下来的演员。她们的时髦,是要比这城市里的潮流,还要先行一步的,也可以说是和这城市的潮流不入流的。她们从那些民工中间穿过,昂昂然,看也不看他们,也不知她们比他们要高贵多少。但此刻看起来,的确,她们宛若高傲的公主一般,他们却状如落魄的乞丐。  小姐们袅袅婷婷,摇摇摆摆,走进饭店,为首的那个叫安妮的小姐,抢先叫声:王老板。声音嗲得很,足金的耳环,闪闪烁烁的,在耳下摆个不停。王老板想笑,却没敢笑出来,因为,他的老婆在一边,铁青着脸,正死死盯着他哩。
      在这里,我们可以看出每个人对诚信所持的态度。也许,在这个朋友的心里,他真的谅解没有到的朋友。没有到的人也会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个朋友也这么想。但是,止步于这样的风雨之前的人,碰到更大的暴风雨的时候,如果是你,你还企望他会出现在你面前吗?
    回过甚的忘怀,淡泊了来时的深沉,从来然而如许罢了。人变得特殊轻快,发端那些看着就不顺心的小吃部,现在是如许的迷人。咱们牵着相互的手,走了进去。如许罢了的心态给了咱们连接闯下来的勇气,不复轻言停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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